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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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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孟津朱仓东汉帝陵陵园遗址相关问题的思考
洛阳市第二文物工作队:严辉、张鸿亮、卢青峰
原文发表于《文物》2011年第9期,69-72页
朱仓M722、M707东汉帝陵陵园遗址地处邙山东汉陵区帝陵区东端。M722陵园遗址居西,M707陵园遗址紧邻其东侧。2009年3月~2010年9月,连霍高速改扩建工程建设过程中我们对这两处东汉帝陵陵园遗址(M722、M707)[1]以及临近的两处东汉墓园遗址(M708、M709)[2]进行了考古发掘。朱仓M722陵园遗址解剖了墓冢残存封土,发掘了西垣、东垣、东垣外壕以及陵园东部的建筑基址群。朱仓M707陵园遗址发掘了陵园东部的建筑基址群。通过调查、发掘取得了许多重要发现和收获,为东汉帝陵的考古学研究和东汉帝陵地望的确定提供了全新的资料。下面仅就遗址的相关问题做一粗略的分析和探讨。
一、陵园遗址的性质和归属
东汉王朝共建造了12座帝陵,其中有11座位于洛阳。《帝王世纪》[3]记载洛阳汉魏故城西北15~20里有5陵,为光武帝原陵、安帝恭陵、顺帝宪陵、冲帝怀陵和灵帝文陵;故城的东南30~48里有6陵,为明帝显节陵、章帝敬陵、和帝慎陵、殇帝康陵、质帝静陵和桓帝宣陵。汉魏故城西北的5陵位于今孟津县境内邙山之巅;汉魏故城东南的6陵位于洛河以南、今偃师市境内的万安山山麓,因此,洛阳的东汉帝陵可分为邙山、洛南两大陵区。
“邙山陵墓群考古调查与勘测”项目第一阶段的调查工作已经完成,邙山东汉陵区的范围、布局基本清楚。陵区位于孟津县送庄镇三十里铺村及其附近区域,面积40余平方公里。陵区内除了帝王的陵墓外,还有众多后妃、外戚、王公贵族的陪葬墓,共同构成规模庞大的体系。陵区的整体结构,由中部的帝陵区,东部、东北部的陪葬墓群,以及西部、西北部的后妃墓群(送庄墓群、后沟墓群)等三部分组成。
帝陵区内墓冢相对稀疏,有6座独立大冢与东汉帝陵关系十分密切,它们分别为大汉冢(M066)、二汉冢(M561)、三汉冢(M560)、刘家井大冢(M067)、朱仓大冢(M722)、朱仓升子冢(M707)。这些墓冢位于邙山中段的制高点上,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封土的规模宏大,陵区内其他墓冢不能匹敌;封土的大小、陵冢的位置与文献中关于东汉帝陵的记载符合或大致符合;墓葬规模宏大,为东汉时期最高级别的墓葬;与周围的墓冢存在着合理的配置;独立大冢周边都有大型建筑遗址群落。因此,这6座大冢是我们寻找东汉帝陵的必选目标。
经调查勘探,大汉冢、二汉冢、刘家井大冢、朱仓大冢、朱仓升子冢5座大冢的墓葬形制为特大型长斜坡墓道“甲”字形明券砖室墓,是邙山地区最大的东汉墓葬。东汉帝陵虽没有经过考古发掘,但是根据已经发掘的东汉诸侯王墓推测,帝陵的墓葬形制为“甲”字形明券回廊墓。上述5冢符合条件,所以包括朱仓M722、M707在内的5座大冢,它们的墓冢性质应该是帝陵。6座大冢中只有三汉冢的墓葬形制不是“甲”字形,为明券双横室墓,墓葬规格略低;地面以下封土直径只有84米,规模较小。但是由于它位于帝陵区范围内,我们认为应是减制帝陵,推测很可能为某位少帝的陵寝。除三汉冢之外,邙山上正好有5座帝陵,与文献记载的邙山东汉5陵完全相符。
5座帝陵级别墓冢的封土平面均为圆形,外观呈低矮山丘状。现存封土均有不同程度的破坏,原始封土直径分别为大汉冢156米、二汉冢150米、刘家井大冢130米、朱仓大冢136米、朱仓升子冢86米。《古今注》[4]和《帝王世纪》记载,原陵“山方三百二十三步”,恭陵“山周二百六十步”,宪陵“山方三百步”,怀陵“山方百八十三步”,文陵“山方三百步”。《古今注》、《帝王世纪》大概成书于西晋时期,按1步合6晋尺、1晋尺为0.243米,以墓葬封土平面为圆形[5]来计算,文献记载的邙山5陵的封土直径分别为原陵149.98米、恭陵120.73米、宪陵139.3米、怀陵84.97米、文陵139.3米。朱仓M722墓冢封土的直径为136米,与宪陵、文陵接近。朱仓M707封土为直径86米,与怀陵接近。
文献记载诸陵都有各自的堤封田,诸陵间应该有相对的距离,唯有宪陵和怀陵情况特殊。《后汉书·李固传》[6]记载:“时冲帝将北卜山陵,固乃议曰:`今处处寇贼,军兴用费加倍,新创宪陵,赋发非一。帝尚幼小,可起陵于宪陵茔内,依康陵制度,其于役费三分减一。'乃从固议。”由此可见,怀陵位于宪陵茔内,二者必定相距甚近。帝陵区内的6座独立大冢,大汉冢、二汉冢、三汉冢、刘家井大冢位于中部,大致南北一线,朱仓大冢和朱仓升子冢位于东部,紧邻陪葬墓群。6座独立大冢一般分布比较稀疏,仅二汉冢和三汉冢,朱仓大冢和朱仓升子冢相距较近。二汉冢和三汉冢相距430米,朱仓大冢和朱仓升子冢相距195米。此前,由于朱仓大冢封土破坏严重未被发现,朱仓升子冢又临近陪葬墓群,所以洛阳陈长安先生依据文献记载,认为二汉冢和三汉冢距离不远,则二汉冢为宪陵,三汉冢为怀陵[7]。三汉冢被排除帝陵之外以后,这一观点就难于成立了。目前只剩下朱仓两座大冢,朱仓M722与M707左右毗邻,符合文献关于宪陵和怀陵记载。朱仓M722与M707两处陵园始建年代在东汉中期。顺帝宪陵和冲帝怀陵即建于东汉中期,与发掘的结论吻合。基于上述原因,我们认为朱仓M722与M707是顺帝宪陵和冲帝怀陵的可能性非常大。
二、陵园建筑遗迹臆测
《后汉书》、《东观汉纪》、《古今注》、《帝王世纪》等文献记载,东汉帝陵陵寝周围设置了相当规模的堤封田。堤封田的范围,即通常所说的茔域。茔域内建有园寝(陵园),实现祭祀、防卫、管理、安置后妃等等功能。东汉帝陵园寝由两部分组成:园寝的外围建立“周垣”或者“行马”,“周垣”和“行马”的四面建造“司马门”。园寝内部有“石殿”、“钟”、“寝殿”、“更衣”、“园省”、“园寺吏舍”等陵园建筑。园寝内的建筑,诸陵根据实际情况可能有所增减,所在的方位也有一些变化,但是基本框架应该是一致的。
“石殿”、“寝殿”为陵上的祭祀场所,是东汉帝陵陵园内最主要的建筑,其规模应该比较大。古制前庙后寝,“石殿”可能是原先的寝庙、陵庙。“明帝临终遗诏遵俭无起寝庙,藏主于世祖庙更衣。孝章即位,不敢违,以更衣有小别,上尊号曰显宗庙,间祠于更衣,四时合祭于世祖庙。”[8]明帝之后,诸陵取消寝庙之号,但是建筑制度很可能依然保留,名称、功用上可能发生了一些改变。已经调查勘探清楚的大汉冢、朱仓M722帝陵陵园遗址内,都发现了2处大型夯土台基。两处台基都是陵园中仅有的大型台基,其中大汉冢陵园遗址东部偏南的夯土台基周围还发现了大量的碎石片,可能和“石殿”有某种联系。所以这两处夯土台基当即文献中的“石殿”、“寝殿”。此次孟津发现的朱仓M722陵园遗址西组廊道南侧的夯土台基和中组大型建筑基址,有可能就是陵园内的“石殿”、“寝殿”。朱仓M707陵园遗址内只发现1座夯土台基。文献记载未成年的殇帝、冲帝、质帝陵园内不设“石殿”,“因寝殿为庙”。所以这处台基只能是“寝殿”。
“园省”是陵园内后妃的生活居住区。《故训汇纂》载:省“本为禁中”。园寝中的“省应是陵园内的“禁中”。《后汉书·安帝纪》记载“(建光元年)二月癸亥,大赦天下。赐诸园贵人、王、主、公、卿以下钱布各有差。”李贤在诸园贵人”条下注曰:“谓宫人无子守园陵者也。”[10]说明东汉时期确实有一部分后妃或宫人是居住在陵园内的,这个居住地就是园省。园省既是园寝中的“禁中”,应该是一处戒备森亚、四面封闭的区域。我们在偃师白草坡东汉帝陵陵园遗址"[11]中发掘发现了类似的建筑,外围构建夯土垣墙,内部建造成组的院落房屋。朱仓M722陵园遗址的东组西侧建筑,四周封闭,有成排的房屋建筑,出土大量的生活用品和防卫器具,我们认为当是陵园中的园省。而且园省只设置于成年皇帝的陵园内,文献对明帝显节陵、章帝敬陵、和帝慎陵均有提及,未成年的殇帝、冲帝、质帝未见诸记载。朱仓M707陵园建筑内没有发现此类建筑,进一步证明其应为未成年皇帝的陵寝。
有尊师提出朱仓M722东组西侧建筑可能是便殿。意见非常中肯,以西汉帝陵制度考量不无道理,汉宣帝陵园遗址寝殿的东侧有成组的院落基址就是便殿[12],和朱仓M722中组、东组的布局类似。但是两汉陵寝制度多有变化,遍查东汉文献绝少见到“便殿”之名,便殿制度是否有所变化亦未可知。文献多次提到光武帝世祖庙“中门之外”的“更衣别室”。李贤注曰:
“《续汉书》曰:‘更衣者,非正处也。园中有寝,有便殿。寝者,陵上正殿。便殿,寝侧之别殿,即更衣也。”[13]“更衣”只是世祖庙的附属建筑,其他诸陵有无此设置目前不详。便殿问题有必要进一步深入探讨。
“园寺吏舍”是管理陵园的办事场所,陵园令的衙署。园寺吏舍也是陵园中比较重要的建筑,根据它的功用应该是开放式的院落建筑,其位置偏于寝殿、石殿的一侧。朱仓M722东组东侧庭院,朱仓M707东组建筑当为园寺吏舍。
《古今注》详细记载了光武帝原陵、明帝显节陵、章帝敬陵、和帝慎陵、殇帝康陵、安帝恭陵、顺帝宪陵、冲帝怀陵、质帝静陵9陵的陵园制度和陵园内主要建筑的位置关系。其中灵帝文陵、桓帝宣陵失载。上述9陵又分4种情况。第一,光武帝原陵,记载比较简略,“垣四出司马门。寝殿、钟處皆在周垣内”。以《后汉书》《东观汉纪》观之,原陵作为东汉的祖陵,再加之还有特有的上陵制度,其陵园结构规模应该最为繁复庞大。第二,明帝显节陵、章帝敬陵、和帝慎陵,“为行马,四出司马门。石殿、钟虡在行马内。寝殿、园省在东。园寺吏舍在殿北”,主要建筑南北向排列。安帝恭陵亦归此类,“石殿、钟處在行马内。寝殿、园吏舍在殿北”很可能是为“寝殿、园省在东。园寺吏舍在殿北”的漏书。第三,顺帝宪陵,“石殿、钟慮在司马门内。寝殿、园省、寺吏舍在殿东”,主要建筑东西方向排列。第四,殇帝、冲帝、质帝等未成年皇帝,君臣礼成,按照帝陵规格安葬,但是陵墓制度有所增减。陵园不设园省,没有石殿,因寝殿为庙。殇帝康陵和质帝静陵南北排列,“寝殿、钟虞在行马中。因寝殿为庙。园吏寺舍在殿北”。冲帝怀陵东西排列,“为寝殿行马,四出门。园寺吏舍在殿东”。
我们可以看到9陵之中,只有顺帝宪陵和冲帝怀陵的主要建筑是东西排列的,较为特殊。即顺帝宪陵的石殿、寝殿、园省、园寺吏舍大致东西一线,而冲帝怀陵的寝殿和园寺吏舍也东西一线。朱仓两处遗址发掘的建筑遗址群东西排列,发掘的布局结构和文献暗合,不仅再次证明了朱仓陵园遗址即顺帝宪陵和冲帝怀陵,同时也印证了所发掘各组建筑的实际功用,即由西向东分别为石殿、寝殿、园省、园寺吏舍;或寝殿、园寺吏舍。
此次发掘的朱仓东汉帝陵陵园遗址,是近年来继2006年偃师白草坡东汉帝陵陵园遗址发掘之后,对东汉帝陵陵园遗址的第二次重要发掘,意义非常重大。我们根据现有的调查发掘资料,结合文献记载,对朱仓东汉陵园遗址的归属及部分陵园建筑遗址的性质、功用等做了粗略的分析和判断,初步认为两处陵园遗址为顺帝宪陵和冲帝怀陵,朱仓M722西组南侧夯土台基为石殿,中组为陵园寝殿,东组西侧院落为园省,东组东侧院落为园寺吏舍。目前相关资料依然缺乏,需要解决的问题相当复杂。“邙山陵墓群考古调查与勘测”项目第二阶段邙山帝陵的重点调查与钻探工作正在紧张进行中,东汉帝陵区尚有二汉冢、三汉冢、刘家井大冢的调查工作没有最终结束,相信今后会有更多信息展现在我们眼前。
注释:
[1]洛阳市第二文物工作队《洛阳孟津朱仓东汉帝陵陵园遗址》,《文物》本期。
[2]洛阳市第二文物工作队《洛阳孟津朱仓东汉墓园遗址》,待刊。
[3]《后汉书》李贤注引《帝王世纪》,中华书局,1965年。
[4]《后汉书》刘昭补注《续汉书·礼仪志》注引《古今注》,中华书局,1965年。
[5]洛阳市第二文物工作队严辉等《“陂池”——东汉帝陵封土的新形制》,《中国文物报》2006年10月20日。
[6]《后汉书·李固传》,中华书局,1965年。
[7]陈长安《洛阳邙山东汉陵试探》,《中原文物》1982年第3期。
[8]《后汉书》刘昭补注《续汉书·祭祀志》,中华书局,1965年。
[9]《故训汇纂》,商务印书馆,2003年。
[10]《后汉书》卷五《孝安帝纪》,中华书局,1965年。
[11]洛阳市第二文物工作队《偃师白草坡东汉帝陵陵园遗址》,《文物》2007年第10期。
[12]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汉杜陵陵园遗址》,科学出版社,1993年。
[13]《后汉书》卷三《肃宗孝章帝纪》,中华书局,196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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